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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残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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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斩(二)
      一室安静,水云只听见从自个儿胸腔里传来的心跳,噗通响个不休。
      静坐好一会儿,却还不及缓过来,门又是“哐”一声被推开。水云吓了一跳,转头去看,见进来的是樊娘,脸色差得吓人。
      她连门也没进,就站在门口问,似是毫不在意一旁来往行人,只放声问:“真是你让子清去的?”
      水云皱了皱眉,忙将她拉进房里又转身关了门,才敢压低声儿说:“是我让她去的。怎么,相爷看不上子清?”
      “水云,你这又是何必呢!”樊娘看她半晌,叹口气说:“婆子我知道姑娘的难处……推那子清姑娘去顶了姑娘你的位置是好,风王府那边也不能看出什么端倪。再者,若子清真能得了相爷欢心,往后你若是离了这儿,她们倒也不算失了依傍……也罢,既定了要做,打今个起便是要做到底了。只是可惜了……”
      “季相反倒不是难事,他手里握了西芙楼地契,又要从西芙楼拿消息,左右是丢不开手的。可风王府那边就不同了,自打我们见过徐尚书,便早已没了退路了。”水云拍拍梨樊手背,语气沉了下来,低声说:“西芙楼与相爷,一如刀与持刀之人,持刀之人若放下武器,便是自寻死路。”
      可她没说,持刀之人在挥刀时候也从不想刀会否划花,是否损毁。挥刀者在胜利前不会放下刀,而刀在残破之前也无法挣脱握刀的手。
      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。不,该说西芙楼、西芙楼的姑娘们不该臣服于这般逼仄命运。
      水云瞧着梨樊,见她将这话品了良久,渐渐平复了些才敢轻声问,“徐尚书的人瞧见了吧?”
      梨樊幽幽看她一眼,终还是点点头,“瞧见了,我瞧着也都信了,转头就出了西芙楼往东边走了。”
      水云释出笑脸,似是如释重负,“那就好,”又说道:“樊娘你只管安心,现今你嫁人的事儿才是咱西芙楼的头等大事。”
      樊娘深深看着水云。她笑得那样温婉妩媚,唇上的胭脂红得像血一样,带得那笑也染上血腥味,连真假也分不清。可她还是笑,顶着那样一张惨白的、由脂粉粉饰的脸庞。
      那一刹,她忽然明白这人为何会做这样执拗的抉择,固执得目无旁人,心无旁骛。
      从她的笑容里梨樊终是明白,那不仅仅是盲目的固执,那是一个美好祈愿,而她一早就想好了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。这是一条多难的路,她难道不明白吗?可她还是那样静静的笑看着她,安慰她不要担心。
      水云啊水云,那样的左右逢源,瞧着一副无情皮囊,却这样爱着她们这些底到尘埃里的众生,甚至不惜为此自甘堕落。
      她哪里是想要自己好过些,她不过是想要大家都好过些。
      “水云……”梨樊看着她,眼神都柔下去,顿了顿才又说:“我这人儿嘴笨,也不知该说些什么,但我和该替这西芙楼的姑娘婢子们谢谢你。”
      夜至二更,水云却睡意全无。
      实际她非但不精神,甚至累得只想闭了眼再不睁开。
      蜡寸寸成油,她只等着子清一个消息,或季雍怒气冲冲提刀来见。想到这儿,她甚至能料想他该是如何踏着沉重带风的步子猛然推开那门,又该如何眼神阴冷的抓着她质问……
      她捂住眼,只觉冷汗直流,再不敢想。
      好巧不巧,门却在此时应声而开,水云抬头去看,只看见一抹青色裙摆荡进来。她却还是不敢信,眼神又忘子清身后瞟。
      子清见她也松口气,笑笑道:“姑娘别看了,没旁人跟着了。”
      水云看她眉眼半晌,也笑出来,如释重负般深深松口气,“做得好,做得极好。”又絮絮道:“我是没挑错人的,子清姑娘,你很好。”
      “妾好不好倒是次要了,跟姑娘交了差才是要紧事,也算幸不辱命。”子清行个礼算是谢过水云的夸赞,又抬起头问:“既已复命,那子清就先退下了,姑娘早些歇息。”
      说罢她就欲走,却又被身后声响拦住。
      “等下,你做至这一步已是足够好,但我却还有个极好的机会与你,你要是不要?”
      子清一愣,却又似想起什么一般蹦起来,几乎是不顾礼节的尖声发问,连声调都升高许多,“水云,你什么意思?!”
      水云皱眉瞧着她,直至她被那冰冷眼神逼得坐回去才开口说:“子清姑娘心头想的是什么,我便是那个意思了。”
      子清微张了嘴,目瞪口呆看她半晌,脸色几番变化,却终将表情定在了冷笑上,“水云,你是真狠啊,对别人狠,对自己更狠!”
      “我狠与不狠那是我的事儿,同你没干系。”水云瞥她一眼,“我只问你做不做?”
      子清几乎咬牙切齿,“做,当然做!水云姑娘给我的大好机会,我自然好好珍惜!”
      也不等水云再说些什么,她便“咚”一声狠砸上门,头也不回就拂袖而去了。
      水云愣愣瞧那门栏半晌,磕上眼微微摇了摇头,拂去灯火,只留窗外几丝浅浅鸟兽虫鸣。
      可水云骗不了自己。她心里慌乱的紧,沉甸甸落在心底,既未随着子清的离开而消散,也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去。就这般僵直坐在桌前,几乎视时间为无物,一坐就是整夜。
      还不止,是,这还不止。这些慌乱,惶恐即便加在一起,也不及她心下绞痛,而更更可悲的,莫过于她无药可医。
      这样惶惶的心境直致那人推门而入时被推向顶峰,后戛然而止。他背后映着刚刚升起的天光,推门时那光就随着洒了进来,铺陈满室。
      天不知何时亮了。
      她想,他果然还是找过来了。是啊,他是季雍,即便是当下受了药物影响,可清醒过来后又怎会连自己身下的女人是谁也分不清呢?
      最后一丝,那最后的、心底极细微的一丝侥幸,也被他那挺拔身影驱逐得荡然无存。